医生的奋斗之路

作者: 装个大叔

  “韦勇同学,到你了,请你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理想是什么?或者说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1990年三月中旬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双桥埠村小学六年级二班的教室里,正在上当天最后一节课--班会课。今天班会课的主题是“你的理想是什么?(长大了你想干什么?)”,班主任邱爱兰老师站在讲台上笑容可掬地看着正从座位上站起来的韦勇问道。
  “报告老师,我,我的理想是,是,”由于心里有点紧张,韦勇突然结巴了一下,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同学们的哄笑声让他更加窘迫,不由地伸手不停地抠着头发,低着头一张脸涨得通红。
  “好了好了,同学们不要笑,韦勇你别紧张,深吸一口气放松一下,不要着急,慢慢讲。”邱爱兰老师和蔼可亲地柔声安慰道。
  韦勇依言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抬起头来缓缓说道:“我的理想是长大后当一名医生,用我的知识去治病救人。”

  “嗯不错,韦勇同学的理想既高尚又实在,能说说你为什么想当医生吗?”同学们也很好奇,纷纷目不转睛地望着韦勇。
  “因为我爸爸身体不好,常年要看病吃药,不知看了多少医生,但是钱也花了人也遭罪可病一直不见好,看着父亲受疾病折磨的样子,我心里很难受,暗暗发誓将来长大了要学医当一名医生,把爸爸的病治好,也为人民服务。”
  “啪啪啪”班主任邱爱兰老师率先鼓起了掌,同学们也都跟着鼓起掌来,一时间教室里掌声雷动,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韦勇同学,为了实现你的理想,希望你抓紧这三四个月的时间好好学习,争取在六月底的小升初升学考试中取得好成绩,一举考上初中,为将来学医迈出第一步。”班主任邱老师勉励道。因为当时那个年代还没有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农村小学生必须通过小升初全县统一考试才能升初中学习,那时候的小升初升学率很低,大约只有五分之一,竞争很激烈,所以班主任邱老师才有此鼓励一说。

  “老师我会的,我一定努力学习,考上初中。”韦勇小胸脯一挺,露出坚毅的眼神。
  “好,请坐。接下来,有请下一位同学。”邱老师示意坐在韦勇身后的同学。

  接下来的后半节课上,同学们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讲述自己的理想是什么,有说长大了要当丨警丨察的,因为丨警丨察叔叔很威风,抓坏人。有说要当科学家的,因为想到天上去看看到底有没有神仙。有说想当老师的,想像邱老师一样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们上课,传授知识。有说想当解放军的,保家卫国,因为喜欢玩枪。有说长大了想当航海家的,像麦哲伦一样环游世界……各种各样的理想,五花八门的理由,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哈哈大笑,教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不知不觉一节课就结束了,不知不觉一周又结束了。

  下课后,当天轮值卫生的值日小组打扫教室卫生,其他同学三三两两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韦勇的家在村东头,离学校有三四里地,韦勇先去读三年级的妹妹教室接了妹妹韦玲,两兄妹踏着初春的暮色走在回家的路上。
  韦勇家在村东头,临马路边只有一百多米。这条东西向的砂石马路是兰水县通往蒲关县荆亭镇的,马路两边是水稻田,左边稻田往北一里地便是兰水河,右边稻田往南一百多米就是丘陵山坡和人家。现在才三月,庄稼还没种,稻田都是积水和杂草,村民们养的鸭子一群一群地在水田里觅食。菜地里干活的村民,远处的山峦和河流,还有那袅袅的炊烟,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田园山水画。
  可是韦勇没时间欣赏这诗情画意,回到家里放下书包后,担起桶子就去村口井里挑水,妹妹也懂事地背起竹篓去割猪草,妈妈在菜园里挖地还没回来,爸爸这几天腰疼病又犯了,正躺在床上直啍啍。破旧的四间土砖平房是村里最穷的一家,因为常年给爸爸看病吃药,家里的钱几乎都花在这上面了,没有余力像别人家一样盖红砖小楼房。
  也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韦勇和妹妹打懂事起就开始干活,帮爸妈减轻负担。每天韦勇挑水、淋菜、砍柴、挖地,妹妹韦玲则割猪草、喂鸡、洗衣、做饭,兄妹俩都很能干很体贴父母,邻居们虽然有些瞧不起他们家,但还是都夸赞韦勇韦玲两兄妹是不错的好孩子。
  韦勇的爸爸韦青山,年轻时在集体干活太猛,1970年大修河堤的时候,挑最重的担子,干最重的活,虽然因为积极肯干而入了党,但却把腰伤了,此后多年一直不见好,一变天就疼,有时疼得腰弓成虾米状直不起来,干不了一点重活,因此家里的重活基本上都落到了妈妈祝秀兰的肩上。可怜一个柔弱的女子,为了这个家为了一双儿女,不得不咬牙苦干,里里外外地操持着。好在儿女乖巧听话,打小就帮着妈妈干活,所以祝秀兰一点也不觉得苦,看着一双懂事的儿女,她心里反而充满了力量和希望。

  兄妹俩干完活,妹妹做好饭菜,韦勇去叫妈妈回来吃饭。扶着爸爸在靠背椅子上坐好,一家人坐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吃饭,黝黑泛着油光的饭桌还是韦勇的爷爷留下来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
  一碗白菜,一碗炒豆皮,一碟猫鱼(江南省方言,即腐乳),最简单最不值钱的饭菜,一家四口却吃得津津有味。
  “星期天韦勇你去外公家一趟把你爸的药拿回来。”妈妈祝秀兰边吃饭边说道,“噢对了,六月底就要升学考试了吧,有信心考上中学吗?”
  韦勇点了点头,扒拉着饭粒答道:“妈您放心,我会搞好复习的,一定考上初中。”

  “嗯,那就好。”妈妈祝秀兰说话间帮爸爸韦青山夹了一把菜搁他饭碗里。“老头子多吃点,早点好起来,家里啥时候盖楼房还指望着你呢!”
  “哎,堂客啊这些年辛苦你了,分田到户这些年好不容易攒点钱全给我吃药吃了,队上家家户户都盖上楼房了,就咱家因为我还在住着这旧土坯房,是我不好,害你们娘仨受苦了,我惭愧呀!”韦青山捧着饭碗哽咽道。
  “爸爸别哭,好好吃药会好起来的。”妹妹韦玲连忙起身用袖子给韦青山擦去眼角的泪花,又用手拍着爸爸的背安慰道。
  韦青山把饭碗放下,一把搂过女儿在怀里,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好孩子,爸爸的好乖女,为了你们俩,爸爸一定要快快好起来。”

  一家人温馨地吃过晚饭,韦勇给父亲打了水洗好脸和脚,搀扶着父亲上床睡觉,自己和妹妹在灯光下做作业,妈妈则缝补衣服,初春的山村夜晚,美好而宁静。
  第二天大清早韦勇就起床了,每天都是六点左右起床,已经形成习惯了。起床后去菜园帮妈妈挖了两块地,准备用来栽辣椒和黄瓜。吃完早饭后,韦勇便出发步行去外公家给爸爸取药。
  韦勇的外公家住在兰水河对面的颗砂乡楠竹湾,大约有二十华里路,步行得一个多小时。
  从家里出来后,步行向北穿过县道和一里地的水田后,便到了兰水河边的双桥埠渡口。相传明朝的时候,兰水河上和在此处汇入兰水河的一条名叫芦溪的小溪流上各有一座石桥,两桥相距不过一里,桥边有商埠码头,双桥埠村的名称便是这么来的。日寇侵华战争时期,这两座桥在1944年都被日本鬼子炸毁了,此后至今再没重修,只剩些许断石残痕掩落在杂草丛中。韦勇在码头上等了一刻钟,摆渡的船过来了,上船后又等了一刻钟,见岸上再无来人,船家才起锚开船,往对岸开去。

  双桥埠兰水河段河道比较窄,大约只有七八十米宽,柴油动力的机帆船两分钟就过河了。上岸后便是颗砂乡的地界,韦勇轻车熟路地沿着河堤和穿过河边大片农田的小路欢快地走着,每次去外公家韦勇的心情都会很开心,因为韦勇出生外公就喜欢他,韦勇也喜欢外公。小时候韦勇想听故事外公就会给他讲,想吃什么外公就会尽量做给买给韦勇吃。外公只有两个女儿,韦勇妈妈祝秀兰是大女儿,还有一个小女儿叫祝秀英,就是韦勇的小姨,小姨祝秀英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外公心底里是把韦勇当亲孙子看待的,非常疼爱和宠韦勇。

  韦勇的外公名叫祝民安,今年已经七十岁了,是一个老中医,在兰水县洪杉乡卫生院工作了一辈子,1980年退休,小女儿祝秀英顶职进了卫生院工作。祝民安退休后回到老家楠竹湾村务农,还在家里开办了一个诊所,继续发挥余热为村邻乡亲们服务,方便乡邻们求医问药,也算是远近闻名的一个人物。
  穿过绵延的农田,又翻过两三座丘陵小山,韦勇走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终于到了外公家,此时已是上午十点半了,初春的太阳很温暖,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外婆李金婵正在坪里晒衣服,没看见外公祝民安的身影。外婆见韦勇来了连忙泡了一杯茶让外孙坐着喝,“勇娃你先坐会儿,外婆把衣服晾完。”
  “外婆,外公哪去了?”

  “噢,你外公出诊去了,村西头老刘头家儿媳妇一大早肚子疼得走不了路,老刘头儿子过来把你外公请过去了,你就坐着等他吧,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哦,那我帮外婆扫地吧。”说着韦勇便起身拿了扫帚里里外外的给外婆家扫起地来,韦勇打小在外婆家隔奶起,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了四五年,直到上小学了才回双桥埠,可以说是外公外婆带大的。从懂事起就会帮外公外婆干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扫完地之后,到厨房里看了看水缸里水也快空了,韦勇便又提起扁担和水桶去帮外婆挑水。
  水井在往村西边去的土马路边的一座小山坡下,由于是从山上砂质土壤里自然过漏后从地底深处渗出来的水,所以此处水井里的水特别清澈,水质纯净有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清甜味,因此楠竹湾里大部分人家都是来这里打水回去饮用。水井离韦勇外婆家有一百多米远,韦勇来回挑了两趟,到第三趟时正好碰到出诊回来的外公祝民安。
  “勇娃你来啦,给外婆挑水呀,好孙儿。”祝民安先看见韦勇的,见韦勇正在井里打水上来,喊了一声。
  “外公回来了,”韦勇回头开心地看着外公祝民安。
  “嗯,勇娃你是来给你爸拿药的吧。走,咱爷俩先回家再说。”
  “好,”韦勇挑起水桶便和外公往回走,到家把水灌入水缸后,外公把韦勇叫到当诊所用的堂屋,爷孙俩坐定。外公从柜台里把给韦勇父亲韦青山配的五副中药拿出来,说道:
  “勇娃,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你爸的腰疼病看了远近不少医生,中医西医都有,吃了不少药,可效果却一直不如人意。”
  韦勇静静地听着,外公喝了口茶,接着道:
  “我也曾给你爸开过几次药,这是第七次了吧,不过针对你爸的这个病因和病情,外公早有言在先,光靠西医开点消炎止痛片之类的西药或者中医开些中药汤剂膏药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你跟着外公采了几个寒暑假的中草药,对中医中药多少也有些认识,你认为外公讲的有道理吗?”

  韦勇点了点头,开口道:“外公你说的有理,我爸是因为年轻时集体劳动时超负荷负重劳累导致伤腰的,与寻常的疾病是根本不同的。”
  “对的,你爸这个腰疼病从根子上来说,严格来讲不是病,是重体力劳动超出人体负荷量的劳损,是肾气筋骨的劳损,后天和先天之精气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劳损。所以绝不能以常规之病来看待和诊治,需要寻求别的特殊的全新的治疗方法。常规的西医西药和中医中药,只能有限地止痛和缓解一下,对你爸这种情况,根本上起不到有效的作用。”外公祝民安接过话道。
  “外公,那我爸这个‘病’,这种情况还有希望治好吗?”
  “唉,只怪外公无能,干了一辈子的医生,对于你爸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想不到什么有效的治疗手段和方法,只能开些温补养精壮骨强筋祛风湿行气活血温经活络之类的药方子,效果不能说有,也不能说一点没有,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唉!”外公连连叹气。
  “哎我若能年轻三四十岁,我一定要去参师进修,多学点先进医学知识,争取攻克像你爸这种情况的难题,以及其他很多医学难题,为老百姓排忧解难,不再让传承了几千年的中医让西医给压着,越来越式微,中医人才日渐凋零难以为继。哎只可惜年华不再,老了不中用啰!希望只能寄托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了。”
  望着两鬓斑斑白发连连自叹自艾,心里却一辈子念叨着要发扬中医中药,心系老百姓健康的外公,韦勇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敬佩和向往,他也想成为一个像外公这样的人,有天下家国情怀,热爱中医,心地善良,为民服务。
  “外公您放心,我以后就学医,长大了我也要当医生,首先把我爸治好,像外公一样,为老百姓做点事。”韦勇坚定的挺了挺胸膛。
  外公祝民安欣慰地摸了摸韦勇的脑袋,连声说道:“好孩子,外公的好孙儿,有志气!”。

  爷孙俩一直聊到外婆喊吃午饭才罢,午饭后韦勇拿了外公配的药,告别外公外婆便原路回家了。
  韦勇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了。因为这两天没下雨,难得的晴天,天气好,人们都忙着挖菜土、洗床单被套衣服鞋子、上山砍柴火。韦青山坐在屋门口晒太阳,初春温暖的阳光晒得他全身热烘烘的很舒服,腰也不那么疼了。
  “爸,你腰好点了吗?”韦勇把药搁下问父亲韦青山。
  “噢,晒了一天太阳,活动了一下,感觉好多了。”韦青山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腰腿和胳膊,好像是以行动配合来以此证明自己所说不假,像个孩子一样。韦勇笑了笑,“太阳快下山了,有点凉了,爸进屋吧,我给你熬药。”
  “爸,妈妈和妹妹哪去了?”
  “去山上砍柴去了。”
  韦勇打水把熬煮中药的瓦罐擦洗了一遍,取了一包外公配的中药,过水洗了一下,放入瓦罐里加满水,把瓦罐在灶膛上搁好,便开始烧火。
  接着韦勇开始淘米煮饭,剥了一个春笋,洗净切片焯水。从灶膛上取了一块挂着烟薰的腊肉,先水煮去了烟灰,然后切成块,又从灶屋墙根边坛子里抓了一把白菜苔晒制而成的腌菜。晚饭韦勇准备炒两个菜,一个春笋炒腊肉,一个腌菜汤。
  妈妈和妹妹砍柴回来的时候,韦勇刚好把饭菜做好。一家人开心地吃完晚饭,妈妈祝秀兰把已经熬到功的汤药倒了一碗给韦青山趁热喝,妹妹韦玲自己打水洗脸洗脚。橘黄的灯光映照出温暖的气息,这便是寻常百姓人家的烟火气息,平淡而又温馨。
  此后又晴了七八天,清明节前两天又开始下雨了,江南省的天气就是这样,每年三四月份春雨绵绵,时大时小接连下个不停,偶尔晴个两三天,七八天,甚至是半天,便又接着下雨,断断续续没完没了,最长的年份下了一个半月之久,几乎让人崩溃。不但下雨,而且还冷,这样的天气非常不利于韦青山的腰病,一寒一冷便腰犯疼,没办法只好烧了火炉让韦青山烤着才舒服点。

  时间如水悄悄地在指间流逝,平静无奇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六月中旬,全县小升初考试来临了。全县小学六年级的学生、老师和家长都很紧张,因为当时还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教育资源有限,学生又多,导致录取比率很低,大约只有五分之一的小学毕业生能升入初中就读,其他绝大部分学生就此与上学无缘,十二三四岁的年纪便告别学校走上社会。直到1993年,兰水县才实现九年义务教育。

  六月廿八日这天,韦勇怀着紧张的心情走进了全县小升初统一考试考场,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考试采用百分制,总分两百分。
  经过紧张的一天考试下来,同学们纷纷回想考试题目,对答案。由于今年考得比较难,所以同学们都有一种考砸了的感觉,有些觉得自己指定是考不上初中了的同学,想到自己从此以后将再也不能上学了,忍不住痛哭起来。韦勇没有和同学们对答案,但是却站在旁边支楞起耳朵听着同学们热烈地讨论,越听心里越没有底,越听心越沉。韦勇一会儿感觉自己可能考得上,一会儿又感觉自己可能考不上,就这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结束了六年的小学生活。

  在忐忑不安中煎熬地过了半个月,七月十五号这天公布考试成绩和录取结果,领取录取通知单。韦勇心上心下地来到学校,教室里同学们都到齐后,班主任邱爱兰老师拿着成绩表和录取通知单走进了教室。同学们唰地变得无比紧张和安静,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班主任先讲了一番话,大意是勉励没有考上的同学回家好好参加劳动,学一门技术,农村广阔天地只要聪明能干同样大有作为。鼓励考上的同学更要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争取三年后考上中专和高中,跳出农门,为理想奋斗走得更远。同时也叮嘱想复读一年明年再考的同学更要加倍努力,知耻而后勇争取明年一定考上。最后祝同学们小学毕业愉快,欢迎大家以后常回母校来看看。
  接下来班主任便宣布了统考成绩和今年的录取分数线,今年的录取线是148分。全班45人,只有八人上线,韦勇的总分正好是148分,刚好踩线录取。听到考试结果,从班主任手里接过兰溪中学的录取通知单,韦勇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韦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同学们告别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喜悦的心情冲得他头晕乎乎的,象醉了酒一般,原来高兴和喜悦也是能让人醉的。回到家里,看到录取通知单,爸妈和妹妹都为韦勇高兴,一家人开心的又哭又笑。晚上爸爸特意杀了一只鸡,一家人好好地庆贺了一番。
  星光洒落千村外,遥看银河万户同。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夜来微风拂蝉鸣,不同的人家却有不一样的境况和心情。
  与韦勇家相隔约二十里地的双江村,村北靠河堤边三间茅草盖顶的土坯墙房子里,住着一户人家。在中间那间既是堂屋也是厨房的屋里,昏黄的灯光下,十四岁的小姑娘傅美枝手捧着兰溪中学的录取通知单,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夺眶而出,挂满了脸颊,吧嗒吧嗒往下掉。秀美的小脸蛋哭得稀里哗啦的,让人见之生怜。傅美枝小学六年成绩一直拔尖,年年是三好学生,今年全县小升初统一考试,她考了171分(语文90,数学81),成功被兰溪中学录取了。可是因为家里太困难了,兄弟姊妹又多,父亲无力供养她继续上初中。

  父亲傅铁牛坐在灶垆前的小矮凳上,闷声不响地一口又一口的抽着烟,连灶膛里正燃烧着的掉出来的木柴都没有注意,任它掉在地上叭叭地烧着,一会儿火灭冒出一股白烟。靠近大门的墙根边点着一盘蚊香,一点火红的香头一闪一闪地正在慢慢地燃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蚊香的气味。

  “美枝呀,不是爸不让你去读初中,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妈这个月买药的钱还没有着落,你大妹和二妹这期的学费还欠着学校没交,下半年你大弟也要上一年级了,还有一个五岁的小弟,咱家这么个烂包的情况,110元钱的学费咱家实在是拿不出来啊,闺女你别怨爸,爸也是没办法呀,只怪你爸我没本事,供不起你去上初中,唉!”傅铁山手拍着爬满皱纹的额头,无奈的长叹一声。才四十岁的他,由于长年的劳累和营养不良,看上去像五十多岁。

  “姐姐,你吃口饭吧。”坐在一旁的十二岁大妹傅秀枝手摇着傅美枝的胳膊劝道,姐姐傅美枝自打今天从学校拿回录取通知单之后,除了割猪草煮猪食喂猪,接着洗衣,再做饭,一直不停地干活,午饭和晚饭姐姐一口都没吃。十岁的二妹傅芳枝懂事地端着一碗饭菜递到大姐傅美枝的面前,也喊着“大姐,吃口饭吧,再不吃一会儿就凉了。”
  “大姐你下半年去读初中吧,大不了我不读书,在家里干活就是。”七岁的大弟傅建军坐在擦得漆黑泛亮的饭桌对面,大声说道。
  “胡说!七岁小屁孩能干什么活?不读书字都不认识,将来怎么生存?咹!”父亲傅铁牛喝斥道。吓得七岁的傅建军缩了缩脖子,赶紧闭嘴低着头不吱声了。
  “哇!呜呜呜!”五岁的小弟傅建强被傅铁牛突然的一声厉喝吓到了,哇地一声呜呜地哭了起来。妈妈胡爱竹赶紧搂着他哄了起来。一边用手拍抚着小建强的背,一边又开始咳嗽了起来。胡爱竹患有肺结核四年了,乡里俗称痨病,不能干重活,干不了太费力的活,一使力就会咳嗽出气不赢,这几年一直在吃抗结核的药物治疗,在家里干些轻泛的家务活。
  胡爱竹今年三十八岁,原来是一名知青,父母是兰水市国营氮肥厂的职工,1970年十八岁的她初中一毕业就和同学们一起被安排上山下乡插队了,胡爱竹插队的地点正是兰水县兰桥乡双江村。1974年的时候本来她有一个返城参加工作的指标,但是为了当时相恋的对象,因为同为知青的她的那个恋爱对象的家庭条件极其困难,对象的父亲早年被打成右派下放采石场劳动时右腿不幸被石头砸断残废了,母亲后来哭坏了眼晴,下面还有五个弟弟妹妹,因此回城参加工作对于她对象来说极其珍贵,关系到他们全家老小的死活。于是胡爱竹为了爱人选择了牺牲自己,她把分给自己的返城指标让给了那个对象。可是没想到的是,对象顺利返城参加工作后便和她断了联系,更没料到的是三个月后胡爱竹发现自己怀孕了,失恋、失去返城指标加上未婚先孕的风言风语嘲讽和工作组的作风问题调查,这几重打击,让胡爱竹一度伤心欲绝,痛不欲生而趁人不备之时投河自尽,幸得当地村民傅铁牛发现并把她从河里抢救了上来。当时傅铁牛是村民小组的小队长,村里的青年骨干分子,在他的悉心照顾和争取保护下,胡爱竹被免于作风问题的处罚,但是被取消了回城工作的机会,为此她娘家父母气怒之下与她脱离了关系。之后胡爱竹去县医院打了胎,收拾心情像坚韧的竹子一样顽强地生活着。1975年,经过一年多的交往和相处,虽然家境贫寒但是勤劳肯干朴实厚道的傅铁牛走进了胡爱竹的心,而虽遭抛弃但却坚强善良秀外慧中的胡爱竹也走进了傅铁牛的心,于是两人结婚了。由于傅铁牛家里条件不好,下面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加上父母,八口人住在四间土房子里,实在是太挤太不方便了,所以婚后不久,傅铁牛胡爱竹小两口便搬到了生产队看管牛栏的一间茅屋里生活。婚后第二年生下了大女儿傅美枝,第三年生下了二女儿傅秀枝,第五年也就是1980年分田到户那年生下了三女儿傅芳枝。分田到户后,生产队集体的耕牛被卖给村民了,原来的三间牛栏屋空置了下来,于是傅铁牛便盘了下来,稍微改造了一下,便成了自己的家,一直住到现在。后面五年内又生了大儿子和小儿子,因为超生,被罚了一笔不小的款。1981年,政府为胡爱竹落实了知青返城政策,就近安排她到兰桥乡办的集体企业--东风茶场上班,成了一名茶场工人。可是生完小儿子第二年,胡爱竹不幸患了肺结核,这四年来一直挂了病假,在家治病,年年看病吃药治疗,家里孩子又多,负担又重,去年东风茶场又倒闭了,家里全靠傅铁牛一个壮劳力辛苦支撑着,所以虽然分田到户十年了,别人家里越过越好,好多邻居都已经盖起了红砖楼房,但是傅铁牛家里却过得一团烂包,成了双江村最穷困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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