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们的笑声

作者: 快递少年

  1998年,大暑。
  苏省,淮北县,甘家村。
  今年的水发的比较大,小街也没有泄洪系统,使得十里八乡的乘客只能踩着没过脚面的污水,等待乡里唯一一辆开往江南的中巴车开启车门。
  “小三妈,韬子这是去哪?”
  人群外,肩上扛着白色蛇皮口袋的老汉,嘴里叼着廉价的“大前门”问渐渐临近的娘儿俩。

  被老汉称作“小三妈”的妇女一身灰布褂子,稍短的马尾有点凌乱:“去海市!”
  说完抬手一拍身旁双眉如利剑的小伙后背道:“这是你大哥,叫人啊!”
  甘韬无奈的对着老汉嗡嗡的叫了句:“大哥!”
  他今年才16,粗大的喉结也才刚出不久,眼前的老汉最少有五六十岁,让他叫哥还真有点难以启齿,可谁让他们这一族辈分高呢!
  老汉听甘韬他妈江梅说“甘韬去海市打工”,丢掉光秃秃的烟屁股,一拍大腿满脸惋惜道:“可惜了啊,韬子小时候成绩多好,十里八乡那可是出了名的!”
  “这老汉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小时候成绩好那不是先知的原因嘛!”一旁的甘韬一边转头避过老妈的怒目,一边腹诽道。
  甘家村是甘韬的第二个家,以前的家在哪里他已经完全忘却。
  但他依稀记得他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2019年。
  重生、穿越类的他也看的不少,可别人重生、穿越什么的都是天才,什么都记得,什么都会,随手就能写出前世的经典名著、名曲。
  可到他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凭着记忆碎片也曾想过,这可能是因为他重生的时间是他老妈怀胎十月,小家伙的脑容量承受不了那么多的前世记忆。

  因此,小家伙的脑袋开启了自我保护,选择性的丢掉了很多东西。
  所以说人的大脑是个神奇的东西!
  甘韬刚出生的那会,可把他老爸甘国华和接生的护士吓的不轻,天底下就没见过这么怪的婴儿。
  哪有刚出生的孩子就咧嘴开笑,然后一抽风晕过去的,这事传的很广,看热闹的不少。
  有说孩子以后是能人的,有说不详的,有夜里闭灯偷摸着说是妖怪的。
  天才、蠢材、妖怪论在甘滔七岁上学后开始有了共识,这孩子是天才,因为学习成绩太好了!
  从幼儿园开始到五年级小学毕业,他的成绩永远凌驾于其他小朋友之上。
  可到了初中时期,他的天才光环开始慢慢退却,从天才到普通学生在到蠢材他只用了短短的三年时间。
  初一时他的成绩还算上游,可到了初二开始偏科,更绝的是他是数学里偏代数,一步差步步差,到了初三模拟考后,他这个“天才”,“别家的孩子”只能选择放弃农村人口中的“读书成才”这个唯一出路。
  做了15年的天才,一朝沦为蠢材的甘韬倒是还好,毕竟他有着未来人的骄傲,最难受的是他的父母。

  他老爸甘国华算是个知识分子,在村里的大队上有着份会计工作,每月领着固定的600元工资,这份固定收入是他家能在98年这个相对贫穷的年代里,盖起两层小楼的最大原因。
  他的难过是因为甘韬的文化水平竟然比他还低,让他感觉是黄鼠狼生儿子——一代不如一代!
  相比甘国华,他老妈江梅最为生气,从小就生的帅气异常的甘韬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哪家村、哪家店十里八乡的随便你找,有哪个孩子有他儿子生的这么好看的。
  16岁就有着175的大高个,浓墨似的剑眉下是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还有被她从小到大捏出来的高鼻梁,儿子帅气的长相和成绩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缺!
  可上了初中的甘韬仿佛换了个人,帅气依旧,成绩却是一落千丈,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上了初三的甘韬也很苦恼,知道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为了证明自己有学习天赋,他也曾想效仿古人来个头悬梁锥刺股。

  头悬梁他做不到,一是因为他留着现下最火的小分头,没辫子,二是家里的两层小楼是平顶的没法悬。
  所以他选择了锥刺股!
  勾被的粗针在初三的夜晚连刺了好几天大腿弯,效果还是有的,但疼痛总会过去,短暂的疼痛一过他又是昏昏欲睡。
  锥刺股持续到他老妈发现丨内丨裤上的斑斑血迹后被叫停。
  不但叫停,他老妈还联合着甘国华在那个盛夏的傍晚对他来了次男女混合双打,这也是他初次接到来自父母的爱的洗礼,他老妈江梅一边打一边还嚷嚷道:“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爸以后让谁养老送终!”

  如此强大的理由让甘韬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锥刺股告一段落,他老妈也不在像以前那样一直催促他看书,初三的课堂上他也心安理得的放弃了自己,偶尔清醒的他永远是和羞答答的女生在说笑,而不是专注于题目。
  中考的分数一出,他也成了全村人的笑柄,天才的标签变成了蠢材,让他萌生了出去闯闯的心思,辍学在家一年的他,拿着刚领的身份证启程前往正在大发展中的海市。
  “老妈,你回去吧,待这也没事干!”
  甘韬欲接过江梅肩上的蛇皮袋和书包。

  蛇皮袋里是棉被和衣服,书包里则是一些日常用品,这年头出门打工都是这样,跟搬家似的。
  江梅将书包递给他,撇嘴埋怨道:“着急回去干嘛,留你爸一个人在家刮水去。”
  前段时间发大水,他们家这边受灾挺严重,污水停留他家一楼已经好几天,这段时间,他家吃住都是在二楼,甘国华不但没想办法解决,反倒跑到家后的水田里捞鱼去了,把他老妈气的不轻。
  不过他老爸说的也有道理,整个地段都被淹了,水走不掉,今天将水刮出去,一晚上又得溢进来,没什么用。
  两点二十,吃完饭的司机来了,甘韬急忙接过江梅肩上的蛇皮口袋塞进车肚后,就往车上冲,这么多人,要是不抢个位置那就得站7个小时。
  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甘韬抢到中间靠窗的位置,拉开窗子,将脑袋伸到窗外对仰头围绕中巴车打转找人的江梅招手道:“妈,回去吧,我到海市后给家里打电话!”
  “钱放好!在……”车内外嘈杂的声音将江梅的声音掩盖的很小,甘韬也没听清他老妈下一句说的什么,车子已经踏着层层积水开始缓缓发动。
  16岁远离家乡,原以为足够成熟,父母也认为成熟放任出外打工的甘韬,在车子路过家门时,望着孤零零的小楼和后面个头不高趟着积水小跑的母亲,泪水竟然浸湿了他的眼眶。
  车上的熟人不少,他没巴巴的上前打招呼,村里的这些人对他有过赞美,也有过嘲笑,太过现实,他实在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做到一个人有多付面孔。

  “海市的到了!”
  中巴车过了江后,一路走走停停,在昆市停完后终于长驱直入海市,然后在一个公共厕所前停了下来,此时已临近夜里12点。
  “韬子吗?”
  甘韬正弯身从车肚里掏口袋时,一个带着眼镜黑黑胖胖的青年在他身后询问道。
  他转身借着厕所发出的微弱亮光看清那人面容后,开口笑道:“大哥!”

  这是他堂兄弟,大爷家的儿子,也是他要找的人,他爸兄弟姐妹五个,他爸是老四,一大一小是他两个姑姑。
  “三爷、三妈身体还好吧!”
  甘军微胖,一笑起来很是憨厚,甘韬和他虽有着5岁的差距但是很谈的来。
  “老样子!”他背上书包,一甩蛇皮口袋到肩上呵呵笑道。

  确实是老样子,他爸从小就有哮喘,好在不抽烟不喝酒,干的工作也不是重活,身体还成,他妈个头虽不高,但身体倍棒。
  “口袋给我,先回去。”
  甘军推了推打桌球打出的高度近视眼镜,抢过他肩上的口袋。
  “我们现在去哪?”
  海市他来过,不过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在加上记忆的不完全,对现在所处的位置他是一无所知。

  “坐车去车墩!”甘华说着拦了个路边摩托。
  摩的在一条不知名水泥道上停下后,甘华对身旁的甘韬灌输着在这座城市生活时,所要注意的一些常识:“一个人的时候尽量别坐摩的,这些人宰起客来也是一顶一的,而且会乱带!”
  逼仄昏暗的屋子内是一张木板床,没人压就歪着的小桌,两张坐下就能让膝盖触碰到地面的小凳,和一辆紧贴墙壁的老旧自行车,随着两人在一进屋,剩下的空地几乎被占满了。
  “这会外面有电话打吗?”甘韬将背包丢进床上,问甘军。

  甘军巡视了半天屋子,到底还是将蛇皮口袋塞进了满是蛛网的床底:“先吃饭吧,这会外面的小店关门了。”
  一盘蒜黄炒鸡蛋、一碗花生米、一碗青菜汤,甘军也不管甘韬是不是会喝酒,一脱蓝色的工服,甩开膀子从红色水桶里拎出啤酒,巴巴的开了四瓶,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的。
  甘韬也不客气,端着大瓷碗和他碰了下,喝了一大口。
  “你这两年长得也太快了,我估计你能长到1米8!”
  甘军瞅着坐着比他高,要不是嘴上还有细微绒毛,右脸上还有两粒骚动的青春痘,俨然一副成年大汗的甘韬。
  个子长不长他已经不太在乎,现在关心的是工作的事,他才16,也不知厂子里敢不敢要他。
  翌日。
  天色刚起了一点白,里铺靠窗而睡的甘韬张开黑白分明的双眸,透过坏了一角的玻璃窗瞅了瞅出租屋后的水田。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踏实,屋子闷热只是其一,最让他难受的是屋后的蛙鸣彻夜不停,还有蚊帐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那种大号蠕虫。
  蠕虫和水田里的蚂蟥似的粘在白色蚊帐上缓缓移动,他半夜借着外面的月光瞅见一块块黑影时,着实吓了一跳!
  躺了半晌,在家睡不了早觉的他,轻手轻脚跃过甘军直挺挺的身子,准备下床洗漱时,甘军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拿起小桌上的眼镜戴上道:“在睡会,今天不用上班。”
  眼见吵醒了甘军,他歉意道:“你睡吧,我洗个脸,在出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甘军在机械厂打工,一星期也就周日这一天假,说不定明天过后他也是其中一员。
  从床底口袋里掏出件短袖,下身还是昨天来时穿的大裤头,他抹了点牙膏,拖拉着甘军的凉拖拉开门,一脚岔到门前水池边。
  半夜来时,小院里的摆设看的不清不楚,这会就着刚出的日头倒是看了个仔细。
  出租屋可能是房东家以前的储物间或者厨房,现在用木板一分为二出租给外地人。

  出租屋和前面楼房之间是个四方四正的小院,甘军这间前面有个半米高的自来水水池,另一间前面是口水井,小院左上角有个巷口,他昨晚就是从那进来的。
  屋内没找到梳子,床上的甘军也已经重新合上眼,他只好伸出一只手拨了拨发型。
  巷口很短,出去后才发觉这一排楼房能有五六十家,楼房造型基本上一样,他左右看了看,确定等会回来不成问题,才迈步走上前面的水泥路。
  他爸虽是个没编制的会计,但要求还不少,偶尔也得开开小会,因此家里也有着村里为数不多的电话。
  电话刚一拨出去,响了没两声,对面立马接了起来,估计家里一楼还积着水,老两口还待在楼上呢!
  “妈,你昨天喊什么呢,我也没听清!”
  “我让你别乱交朋友,在外面学聪明点。”

  老妈江梅的警告,他已经习惯了,“学聪明点”已经成了他老妈这两年的口头禅。
  至于异性缘好,这玩意他也没法改变啊。
  他老妈絮叨个不停,他用海市话费贵的理由好不容易才摆脱。
  至于他爸甘国华像来很少提点他,儿子成熟,也比同龄人长的高大,从小到大没让他烦过心,只有某人才会瞎操心!
  “老板,拿两瓶可乐给我!”甘韬指着货架上的可乐对小卖部的老板道。
  他来海市前,他老妈塞了1000块钱给他,两瓶1块多钱的饮料还是能消费起的。
  水杯、木梳、镜子该有的日常用品共花了他20多块钱,这钱已经是普通员工的一天工资。
  “不睡啦?”到出租屋时,甘军已经站在水池边洗脸。

  甘军擦干脸上的水渍,将毛巾挂到门后,戴上眼镜道:“你刚来,带你出去逛逛。”
  车墩是海市的一个镇,这里不是海市最繁华的地区,但今天甘华带他去的地方挺特别,是刚对外开放的车墩影视城。
  电影。
  他看的少,毕竟家在农村,能看到电影的地方都是因为有人过大寿放映的露天电影。

  上次看的一部电影,还是小时候站在油菜地里看到的《唐伯虎点秋香》,这部喜剧电影把他笑惨的同时,还让他有种早就看过的感觉。
  电视。
  他看的不少,小时候的动漫,稍大一点的古装电视剧,偶尔也陪着他老妈看些哭哭啼啼的电视剧。
  遇到一些有意思的电视剧,那种是曾相识的感觉也会莫名蹦出,让他一度怀疑前世的身份是个大明星什么的。
  一胖一高的两人压的自行车行驶的极其缓慢,好在影视城离出租屋的地方不远,等身上的衣服湿的差不多也就到了。
  “进去参观还要钱?”
  甘韬指着排队买票的队伍问甘军。
  堂弟的反应很正常,甘军也没想着嘲笑,他刚到这座大都市时比他还不如,笑道:“肯定要啊,而且影视城里面有些地方想进的话,还得二次收费。”
  两人排了好一会时间,花了整整10块钱买到两张门票走进影视城后,看着里面到处人头攒动,甘韬抹了把脸上密布的汗水,有种拿钱买罪受的感觉。
  车墩影视城里的建筑群以恢复二三十年代的海市为主,平板的道路上还有着那个年代的特色交通工具——轨道车。

  漫无目的走在二三十年代的街道上,偶尔需要避让的轨道车、停留街道两旁的大屁股轿车,让甘韬有种时空再次穿越的感觉。
  “你别说,还真有点意思。”甘韬看着迎面而来的黄包车对甘军笑道。
  甘军擦了擦裸露在外,粗黑手臂上的细毛汗:“就是热的厉害!”
  见甘军脑门上豆大的汗滴密布,他不由失声笑了笑:“那找个阴凉地方坐会。”
  胖子最怕的就是夏天,甘军慌不则跌的点头后,两人左顾右盼后在不远处的一排民居前停了下来。
  民居背阴的门前,两人大马金刀的往台阶上一坐,谈起甘滔明天去机械厂面试的事情。
  面试的工厂是生产液压设备的,一月下来工资也有八九百,报酬还算不错,甘军在里面待了几年有点小人脉,这年头出外打工总是一个带一个,所以甘韬熬到16岁后便兴致冲冲的跑来投奔堂兄。
  甘韬正认真听着堂兄介绍液压厂情况时,民居木门打开,里面走出个中年人对两人叫道:“哎,我刚走一会,怎么还坐上人了,里面正在拍戏,这里不能坐。”
  他伸着脑袋,目光穿过中年人的身子向民居里瞧去,见院落里确实有人光着膀子,肩上扛着不知名机器,不由仰头对满脸褶子的中年人笑道:“我们歇会就走。”

  满脸褶子的中年人不依不饶道:“那也不成,你们在这说个不停,会影响里面收音,赶紧到别地歇去。”
  甘韬有点不岔,自己是花了钱进来的,这栋民居也不需要二次收费,现在竟然连坐都不让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
  “我就坐这你能咋样!”
  甘韬的小脾气也来了,梗着脖子坐在台阶上纹丝不动的情况下,还操着口极其晦涩拗口的普通话质问身后的中年人。
  中年人指着他声色厉苒道:“跟我来劲是吧,知道浪费一条镜头是浪费多少钱吗,要是被你们破坏了一条,你赔的起嘛!”
  甘韬挺不爽,在家被教育了几年,刚出门不但被人教育还被人恐吓,甚至还有点鄙视的意思,不由起身冲那人怒道:“你神经病?我干嘛要赔,再说这地方是你们家的?你们是游客,我也是游客,大家身份平等,你也别唬我!”

  随着他起身,甘军也起身站到他旁边,两人有身高优势,又有体重优势,倒是将满脸褶子的中年人唬的往门里一退,以为两人要对他动手。
  中年人拂袖进院,甘韬勾着脑袋将院子里瞅个干净,见里面男男女女的能有二三十个人,急忙和堂兄甘军打了个眼色,然后迅速离开。
  他不傻,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至上真理!
  影视基地门口,甘韬看着举着纸板,上面写着招群众演员的两人好奇的问甘军道:“大哥,你说演员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甘军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招工摇头道:“这我哪能知道,我也没干过!”
  甘韬道:“挺新鲜的,我们也去试试,反正下午没事干。”
  凑热闹的人挺多,将招工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满,两人一路挤上前后热的是前胸贴后背,一路倒也听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消息。
  招工的两人分别来自两个民国戏剧组,演员待遇都一样,20一天,一天9个小时,中午有顿饭,拍不完有加班费,因为是大夏天所以还管瓶水。
  一个月待遇算下来和厂子里差不多,左右无事,甘韬隔空向招工的两人喊道:“大哥,你看我俩这样的行不?”
  那人瞅了瞅算是鹤立鸡群的甘韬两人,招手道:“成,到我后面来。”
  兄弟俩呆滞的对视了眼,没想到做演员竟然这么容易,他俩连面试都没有就被选上了。
  矗立在招工的身后又等了半个小时左右,那人终于停止招人,领着刚招的40多个男女向影视城内走去。
  甘韬勤快的奔到招工的旁边,笑着问道:“大哥,我演个什么角色?”
  那人拍了拍手里的纸板:“不是写着招群众演员吗?”
  甘韬试探道:“群众演员就是演群众呗?”

  拍戏他是第一次,对里面的术语也不懂,只能根据字面的意思去理解群众演员。
  那人憨厚的笑道:“差不多就这么个意思,你也可以理解为剧组里的甲乙丙丁,反正就是不入流的意思!”
  “白高兴一场!”甘韬点头退到人群中对堂兄甘军耸肩道。
  临近晌午的阳光下,车墩影视城如同一个闷热的火炉,这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让甘滔觉得比在家帮他老妈点蚕豆还累。
  招工的打头,甘韬一行42人紧随其后,一帮人几乎都是游客,一脸轻松的边走边聊,压根没把即将到来的工作当回事。
  影视城中部,石库门里弄群,似弄堂的一个地方,招工的停下提醒众人道:“等会领你们换衣服,大家尽量不要吵吵,不要影响剧组工作人员工作。”
  招工的话一出,众人嘈杂的声音换成了好奇,甘韬两兄弟也是一样,伸长的脖颈宛如一个鱼鹰。

  服装间不大,衣服倒是不少,墙角处码的老高。
  霉味、臭味、腥味各种混合成一种不知名气味,走在最前的甘韬不知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天可怜见!
  他在家不敢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穿的也不能说多好,但他老妈总是打理的干干净净的,哪有遇到过这种味觉丨炸丨弹,这味道让文化程度不高的他,都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
  “都过来站一排。”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站门口叫道。
  队伍成型后,胖子拍着手里卷成纸筒的纸张道:“我是《海市沧桑》剧组的副导演,姓黄,你们今天有我负责,戏拍完也是找我领钱,开拍前我会教你们走位,自己的位置要记住,开拍后不准东张西望尤其是看镜头,现在换戏服,换好后按顺序走到门口做造型。”
  甘韬捏着鼻子换上满是泥垢的灰色布卦,布裤。
  戏服的色彩、味道、干净程度几乎如出一辙,穿这款式的一看就知道是那个年代的贫下中农。

  口袋里的钱装好后,甘韬抬头见甘军不知从哪搞了个圆帽盖在脑袋上,在一群人中也算独一档,他无语:“哥,你不嫌热?”
  甘军推了推黑框眼镜,压了压圆帽,将胖脸档了一半后低声道:“这叫标新立异懂不?说不定等会能演个杀手什么的。”
  他略一想,还真是,不由感叹:“混过社会的人,心眼就是多!”
  “你在哪找的,我也找个戴戴。”他问。
  “就这堆衣服里。”甘军踢了踢脚边的衣服。
  正当他矮身踢着地上的戏服时,姓黄的胖导演嚷嚷道:“哎,你两干嘛呢?赶紧过来做造型,在那扒拉什么玩意?”

  眼见堂弟徒劳无功,甘军不由道:“我这给你吧。”
  甘韬摆手:“你戴着吧,没有就算了。”
  门外做造型的是个岁数不大的妹子,咋看都不像是个经验丰富的理发师。
  率先在高脚凳上坐下后,他苦着脸问旁边的妹子:“我这头发能不能不剪?”
  这版“郭富成”发型顶了几年都习惯了,他是真不想换。

  “没空给你剪。”
  妹子说着从身旁板凳高的塑料架子上,拧起瓶不知名玩意对着他脑袋就是一顿猛喷,然后伸出只手拨来拨去:“行,下个。”
  “啊呸,啊呸!”
  喷嚏接连从甘韬嘴里传出,身上戏服的味道已经够重了,这下脑袋上又多了层刺鼻气味,他今天才知道原来“五味掺杂”还能形容身体。
  喷晒过发胶的“郭富成”发型,更是如同霜打过的茄子,人为的梳了个三七分后紧贴在脑门上,要多挫有多挫。
  换好戏服,做好造型,没来得及演绎戏中的角色就到了吃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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