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8-7-12　12:59:33
　　守灵夜，或虚无缥缈小夜曲
　　Ⅰ 隐忍
　　Ⅱ 秩序
　　Ⅲ 担当

　　Ⅳ 犀利
　　Ⅴ 自赎
　　Ⅰ隐忍
　　这守灵之夜所游荡的巨大悲痛，几乎是他一生悲痛的巅峰与总和。以致于他不得不调动起他在自我救赎的一生中，最为珍视的五件精神武器来进行抵御、稀释与消解。
　　隐忍。秩序。担当。犀利。自赎。
　　——这是林右人生的五个关键词。是他为自己制订的励志法则，后来，又演变成他的处世哲学，有如他头顶的五颗启明星，始终指引着他前行。最终使他从一个父母双亡，两手空空的乡村少年，成长为一个坐拥千万资产的年轻煤矿主。

　　首先是隐忍。对于林右而言，隐忍贯穿了他的整整一生。
　　在他的个人词汇表中，隐忍有如下的一些含义：
　　克制。低调。内敛。总是以卑微、敬畏的态度示人，从不惹人注目，冲虚谦和，但骨子里不卑不亢，无论做任何事，中庸有度。像深海里的灰皮虎鲸，是一个潜行者，缄默中有着比别人更坚韧、更具耐力的力量。喜怒不形于色，含蓄、克己，有着一种古典主义的处事特色。是深吸一口气后，纳于胸腔间那种凝重与充实之感。
　　然而，在这样的守灵之夜，所有的隐忍，都被用来保持冷静，抵抗绝望。
　　下午五点钟，他接到喜茶的噩耗电话，那是一个噩耗，“你哥出事了。”

　　像是一辆电驰雷掣的列车贴着身子驰过，他惊魂未定，立刻停止了手头的工作，财务审察以及用不间断的电话来指挥着他的生意王国的系统运转。他像任何一个急救员那样，向哥哥的店中奔去。在那条音像店所在的街道刚一显露在他的视野里，过去每逢走到这里所产生的温馨情触，此时全部转化为惊魂未定的不祥之兆。他一连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反复告诫自己要克制，要冷静。

　　他走进那间整洁，像是魔幻王国的店面，立刻就意识到，他的急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太晚了，他的孪生兄弟，一个人生屡遭不幸之人，离群索居的孤独者，与众不同的年轻人，一个哲学书籍、古典音乐与文艺电影的爱好者，音像店主，此刻仰面躺在地板上，再也听不到任何声息，看不到任何光亮。
　　林右无法克制，跪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似乎身体里最重要的东西都不存在了。他摇动他，他再也没有反应。不知不觉中，一生中很少流出的眼泪，此刻报复性的汹涌而出。
　　一种神秘而扑朔迷离的心灵感应，曾经一直贯穿左右兄弟的生命历程，从童年开始，这对孪生兄弟，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有了身体上的疼痛，对方哪怕距离再遥远，也会马上会感应到这种痛楚。他的记忆中贮存了太多这样的事例，印象最深刻的是，上初中二年级时，有一天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看老师做物理试验，突然他感到左耳奇疼，他无意中将目光投向教室窗外，恰好看到同在一个学校的另一个班级的哥哥，正被一个剽悍的女老师揪着左耳，拎到外面。

　　而现在，他的悲伤，哥哥却再也感应不到。
　　日期：2008-7-12　13:02:13
　　等到他那被悲恸所劫持的意识恢复过来，隐忍的训诫又习惯性的浮上心头。他任由泪水冰冷的划过脸颊，而无声的注视着哥哥那张脸。遗传基因赐予两人一模一样的脸，却没有给予他们共同的命运。这张脸勾起他对哥哥那短暂的不幸人生的回忆，悲悯催生了伤感，他克制再次宣告失败，这一次，他在冰冷的心疼中，意识中断了足足一个小时。

　　他再次看看手表，指针已经指向晚上八点三十二分。他勉强使意识变得清醒，然后查验哥哥的伤口，在哥哥的左胸口处，铁砂弹粒将他的胸膛打得血肉模糊。这使得从外表辨认孪生兄弟的惟一证据消失了。这足以使林右产生痛苦的联想，这躺在地上的人，就像是他的镜中的自己，就是他自己。
　　在林右的左胸口，长着一块淡褐色的胎记，贝壳形的。隔着皮肉，下面是跳动的心脏。他曾无数次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凝视这块胎记，真有点不可思议：它就那样完美无缺的镶在皮肤的表层，肌理、平滑度、质感、温度、都与它周围的皮肤毫无相异之处，然而颜色，却明显比他的皮肤黯淡得多。
　　尽管他知道，身体上长胎记是每个人都可能遭遇的事，区别仅仅在于胎记的大小、颜色和生长的位置，一些好像有灵性似的，长在屁股上，像故意藏身匿形似的；还有一些明目张胆的长在脸上，且以红色为主，一大片——林右怜悯长着红色胎记的人。
　　可是，如果真的去认真思考，牛角尖一样，那么，这些司空见惯的胎记问题，还真的可能会成为无解的方程式。
　　医学上会有解释：胎记共分25种类型，是胚胎发育过程中，由外胚层神经嵴缺损，导致色素细胞异常增生，通过神经传导于表面形成的。可是，由于它是从子宫那个神秘的地带里出来的，并且跟随人的一生，所以它具有一种神秘的意义。
　　即使那些想将它销毁的人，也不能轻易遂愿。胎记仍是世界医学美容研究的难点，植皮、切除、激光、冷冻、同位素照射，这些治疗手法在它面前通通失败。
　　他想起外婆的话来。外婆说：胎记是上帝打在人身上的印章，类似于制造工厂里的合格证，它赋予人来到世间的权利。

　　外婆还说，每个人都有胎记，只是有些人的胎记微小、隐蔽，不能轻易看到罢了。没有一个人的胎记与别人雷同，这是上帝暗中的安排，这类似于产品的生产编号，只有上帝清楚每两个编号之间的不同。上帝在每个“印章”里封印上关于这个人的命运机密，只有上帝本人，才知道这些机密是什么。
　　外婆作为一个见识肤浅的农村老太婆，肯定说不出如此富有哲理的话语，一切得益于他对她的话语的提炼与升华。
　　上帝无所不知，上帝操纵一切。外婆信仰上帝，她总用她的河南方言，将上帝叫作“主”。她乐于向她认识的一切人说，她是“信主”的，这样的说法，似乎使她平淡的一生，突然获得了某种荣耀。
　　林右不知道上帝在人身上盖章究竟有什么用，但至少这个印章对他母亲张爱莲有用。小的时候，这个胎记能让张爱莲准确的从一对孪生兄弟中，轻易的辨识出哪个是林右，哪个是林左。
　　林左比林右早出生三分钟。却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直到长大成人，他们的外表还是一模一样，只是气质上不同，他有点狂放不羁，而林左却忧郁低沉。
　　日期：2008-7-12　13:05:40

　　他想起他们这对孪生兄弟的诞生。在他看到，他那个贮存回忆的魔法贝壳里明暗交织，布满闪闪发光的星斗，他们出生时的情景，是其中永远最明亮的一颗珍珠。
　　他的出生差一点成为一个骇人听闻的悲剧，假使那天苏家的女儿再晚出生一会儿的话——即使这样，他们孪生兄弟的出生历程，也为他的家乡，造就了一段传诵多年的欢喜逸闻。
　　那天，大雪弥漫的十二月初，他们居住的家属院里共有两家孕妇临盆待产，林家栋与苏锐，两个在一个单位工作的中年男子，为他们的妻子只请来一位助产护士。这位护士确信两个孕妇的生产时间不会靠得太近，在她的助产经验史中，还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因此她自信能游刃有余的解决两个孕妇的难题。
　　但现实令她措手不及，虽然同在一个家属院内，但相隔一个荒败花园的两栋楼房成了她当日挥之不去的噩梦，两个孕妇似乎要为她的助产史缔造一个纪录，极有可能会在同一时刻生下孩子。
　　她们相隔五十米，在两栋相距五十米的公寓里哭泣、紧抓床单、声嘶力竭的呻吟，痛苦的等待生命中最重要一刻的来临。而助产护士为了使她们平息焦虑与恐惧，不得上蹿下跳，奔跑、爬楼梯、大汗淋漓的往返两栋楼之间。她在雪地里反复摔倒，用自己的足迹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醒目的线痕。

　　期间她无数次的张望窗口，萌生幻觉，幻想自己像一只发疯的飞鸟一样，轻易的越过那可怕的五十米。
　　幸亏，林锐峰适时的顺利降生，他清脆的哭声宣布了助产护士的困窘得到解放，她如释重负，她现在只需要认真的应付苏家的情况就好了，时间不允许她歇息一下，苏锐爬在窗台上，大声的呼喊，“快过来，孩子露出头了！”
　　助产护士草草的将林左转给到林家栋的手中，她本以为万事大吉了，再也不必顾此失彼，她慌忙跑下楼，她又在两栋楼中间的雪地上摔倒了，在她爬起的同时，她突然听到两边窗户里同时传来焦急的呼唤声，她左顾右盼，两栋楼的窗户口，趴着两个男人，不，是整整两排人，隔着雪花，他们容貌模糊，但嗓音里的呼喊却清晰犀利。
　　苏家的人：“快，孩子露出胳膊了……”
　　林家的人：“不好了，快回来，有问题……”
　　两个男人脑袋背后的屋子里，同样是两对生死攸关的母子，助产护士在纷飞的大雪中陷入艰难的抉择关口，她眼前甚至浮现出两幕可怕的景像，苏家的孕妇双腿之间夹着婴儿，而林家的孕妇此时遭遇产后大出血的危机——她突然感觉到两个男人的呼喊、求救声织成一面沉重的压力之网，她惧怕自己的选择会带来死亡，猛然之间，她不堪重负，站在雪地里掩面嚎啕大哭。

　　日期：2008-7-12　13:06:47
　　许多年之后，林右才从别人的描述中，看到了自己兄弟二人亲历的诞生。一幕幕的画面，经由他想象力的拼接，变得栩栩如生。
　　很奇异，别人的描述带给他一种全知的视角，每次想到这一幕，他都有种身监其境的幻觉——他仿佛隐身于楼顶，清晰的看助产护士的鞋子埋在雪中，晶莹的眼泪从她沾有血迹的手指缝奔涌而出；他仿佛还看到了自己，此时，他还处于母亲的子宫里，沉浸在柔软的黑暗中，无辜、焦急，他看不到任何事物，不知置身何处，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但没有人意识到他，意识到他母亲的子宫里有另外一个婴儿。林左的降生使大家如释重负，母亲和亲人们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全身还泡在温水里的婴儿的啼哭声所吸引。
　　或许他急于摆脱子宫里那黑暗的空白，他挣扎着要出去，婴儿必须挣扎，何况他是一个由于助产护士的粗疏而被遗忘的生命，假使子宫有自动闭合的功能，他是不是要一辈子留在母亲那柔软的腹部深处？恰似一颗霉变的种子，没有发芽，被永远埋在土壤深层。
　　他肯定用尽微弱的力量挥拳踢脚，以至于使她母亲腹痛难忍，躺在床上左右翻滚。
　　守在产房内外的人，都被这一幕所惊吓，关于孕妇产后大出血而死的恐怖预感，瞬间抓住他们，他们一齐挤在窗前，大声呼喊助产护士。
　　“快回来！快！快！”
　　日期：2008-7-12　13:18:42

　　可怜的助产护士仍在哭泣中犹豫，她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一个死亡跷跷板的中间，她不敢轻易向任何一方迈进一步。
　　漫长的十秒钟。她脑子一片空白。左右两栋楼上窗口的人们，为此更焦虑、愤怒，高分贝的呼喊声，吓得整个家属院内栖息在落叶乔木枝头的成群麻雀振翅远飞。
　　突然一声微弱但清脆的啼哭声，穿透了这些声音。苏家窗户上的一排人头突然消失了，同时传来嘈杂声：“生了，生了，是个女孩……”
　　时至今日，林右仍感激这个名叫苏姗的女孩。她的诞生使助产护士摆脱困境，她停止哭泣，向两扇窗户张望，林家的一排人头的呼唤声更为着急。
　　等到助产护士气喘吁吁的重返林家，林右紧闭着眼睛的头颅，已经从她母亲的生命之门露出来。湿漉漉的。

　　“深呼吸，深吸一口气，再慢点往外呼气！”助产护士又恢复了她的职业性的冷静，引导产妇。很顺利，十秒钟的时间，助产护士便为林右剪断脐带，剪断他与那个黑暗、温暖的子宫的最后联结，将他接生到这个他将要生活几十年的世界中。
　　匪夷所思的巧合，这座以煤矿闻名的城市的一个教师家属院里，一对孪生兄弟与对楼的一个女婴儿几乎同时诞生，并且以几千万之一的机率，女婴的诞生，恰好穿插在这对孪生兄弟的中间。
　　上帝刻意安排的一个预兆。林右回忆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十二月生日时，内心总会变得阴暗沉重。没有任何人把这样一个喜庆的巧合，看作是充满不祥的预兆。
　　日期：2008-7-15　6:20:05
　　时隔十分钟，左右兄弟一前一后，开始用人类最原始、最根源、最简单的语言——啊、啊的哭喊声——问候这个世界。二重奏哭声，此时成为平安、圆满的象征。守在产房里的亲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享受着哭声带来的愉悦感，她们开始给左右兄弟洗礼。在一个热气袅袅升起的温水盆里，为他们洗去脏污羊水，然后并排放置在预先准备好的粉红色被窝里。

　　等左右兄弟的父母亲人再次端详他们的相貌之后，他们才意识到遇到了棘手的麻烦，在混乱中，孪生兄弟并排放在一起，同样的相貌，究竟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经历了长时间毫无结果的争执、猜测之后，在对面楼上照看苏家女婴的助产护士再次踏入林家，她被请来充当裁判员，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在瞬间完成了兄弟二人的区分。“长胎记的那个是后出生的，他是弟弟。”
　　被子被揭开，一个淡褐色的贝壳状胎记，醒目的显现在林右左胸口处。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一个天然的，永远不会消失的印记，谁都不必再担忧孪生兄弟的区分难题了。
　　然后，父亲林家栋开始为他的儿子命名，虽然他是一名青年教师，但在为儿子起名时，他却无比懒惰，他说，“左边的叫林左，右边的叫林右。”
　　林右恰好在左边。
　　日期：2008-7-15　6:21:08
　　打错了最后一句:林右恰好在右边。
　　在林右一生中最感激的人物中，助产护士始终占据在前列。甚至他根本不认识她，他与她惟一的谋面，在他毫无意识的时候发生。他只能依稀凭借别人的讲述对她的相貌有个模糊的印象：一双平凡的眼睛，左眼上侧的眉毛里隐藏着一颗若隐若现的黑痣，嗓音低婉……
　　当他把对助产护士的感激之情告诉罗拉时，罗拉问他，“是因为她帮你接生的缘故吧。”
　　“最重要的是，她把我辩认出来了，否则，我就不是我了。”
　　看着罗拉不解的目光，他解释得更细致。“人们会把我和我哥混淆，会误认为我是哥哥，那么，我就不再叫林右，我成了林左；当然，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叫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如果我是哥哥，我极有可能因为这个身份，而必须承受作为哥哥的命运，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如果真的是那样，今夜，去世的就不是哥哥，而是我了！”

　　他确信罗拉无法理解他对哥哥的感情。
　　他常想，他们这对孪生兄弟，诞生于同一个母胎，虽然是两条生命，但却流着同样的血脉，不知要有多少机缘的巧合，才能使他们在这世间，成为兄弟，血浓于水，缔造了一份成为兄弟的契约。
　　尽管他时常想象他们生命的初始，却从未想象过他们生命终结时的情形，而现在，林右在想，兄弟二人最完美的结局，应该是殊途同归，在同一时刻死去，一共火化，骨灰掺杂于一起，埋葬在一个幕穴中，或者被扬洒在风中、或者波涛汹涌的海水里。
　　而现在，哥哥的死，就像背叛了这一契约。他为这背叛而再次陷于窒息般的悲伤中。
　　日期：2008-7-17　21:00:48
　　Ⅱ秩序
　　一个亲人逝去的夜晚，必定是类似于虚幻，充满梦游的幻觉，有着时寒时热的症状，像是突如其来感染了某种可怕的疾病，同时，又如同掉到一个非真实的世界，四周繁殖着一些意想不到的幽灵，脑际闪烁出不连贯的模糊回忆，一些生者与死者共有的往事碎片，像神出鬼没的游兵散勇，不断前来发起攻击。
　　这种状态令林右苦不堪言。他不忍心哥哥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就让罗拉和喜茶帮他把遗体抬到床上。然后，他坐在床前的扶手椅上，木然的看着哥哥的遗容，像一个等待病人醒来的探病家属，保持纹丝不动的姿态长达半个小时。他根本无法将业已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起来，就像无法把被狂风吹皱的湖水宁静下来以便映照出头顶的蔚蓝天空，他的姿态像是在等待，却又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于是他被动的接受一切：时而陷入回忆中，时而展开对死亡真相的猜测，时而内心一片空白，时而又遭遇一阵撕心裂肺的纯粹悲伤……在这些混乱情绪轮番来袭的间隙，他不无悲伤的意识到：这起突发的死亡事件，使他精心建立起来的生活秩序，被挤到崩溃的边缘。
　　至少，这样一个精神涣散、生活步骤完全被打乱的夜晚，已经完全摆脱了他习以为常并引以为自豪的美妙安排：在往常的夜晚，此时，他将坐在那栋邻近河滨公园，院落里长满植物，遮蔽在爬山虎绿荫中的别墅中，悠然自得的轻啜他亲手制成的鸡尾酒，身体舒展，躺在松软的沙发上，阅读他最欣赏的财经领袖的传记，他清晰的记得，在前一个夜晚，他将巴菲特的传记看到了242页，他本可在今晚从折页处重新打开，一气呵成将之读完，突然将之插入书架，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安置它的位置，它将与比尔•盖茨、盛田昭夫等人的传记紧密为伍，那一排书脊上的名字，共同组成了林右仰之弥高，无际崇拜的璀璨星空。

　　但对于把那本书看完然后封存到神殿中的期盼，看来是要无限期的推迟了。而这，正是秩序垮掉的前奏。
　　日期：2008-7-17　21:13:09
　　“秩序是我终其一生在追求的人生境界。”林右常对别人说，“你知道，一个人一辈子的精力和时间都极其有限，只有建立起一种有规律，恒定不变的生活秩序，才能永远从容不迫、最大效率的运用智慧、精力和时间，从而尽可能的取得最大的成就。”
　　他嘴里经常说出这种说教，已经是他事业有成之后的事情了。事实上，在他刚刚为自己培养“秩序感”的时候，他心里根本没有想过把这一套理论归纳成“秩序”一词。对于一个生活动荡不安，不名一文、前途渺茫，但又满腔乱七八糟野心的年轻人而言，想要出人头地，似乎只有加倍勤奋这一古老途径可走。
　　但只有勤奋是不够的，对于一个每分钟都想要劈成三分钟的人而言，每天的时间是固定的，只有残忍的二十四小时。这其中还要包含睡觉、以及最为可恶的一套毫无意义的循环：吃喝，然后排泄。他曾经试验过尽量减少睡眠等时间来做事情，但很快就发现，这样不但毫无建树而且对健康有害，于是，他在连续熬夜两天两夜之后，痛定思痛的决定另辟蹊径，为自己寻找一种通往成功的道路。

　　于是，他开始注重秩序的建立。正是这种秩序的建立，使他这一生与随意而安、随波逐流的思想绝缘，真正的把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在他看来，秩序一词有以下意义：有条理的生活，善于把问题分门别类，并根据轻重缓急加以处理；张驰有度，富有节奏，在尽可能小的时间内，做尽可能多的事情，要把自己的精力、智力，合理的搭配起来，就像一个性能精良的发条玩具，不知疲倦地旋转……他认为，一个男人，应该将自己修炼得像仪器一样，精确运转，不会因为感性的失控，而丧失了做人的原则，不会有旁逸斜出的遭遇。只有精于规划，使一切事情的发生与变化，都尽可能的把握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命运才不会出现变幻不定，无从捉摸的可怕变故。

　　后来，他因此喜欢建筑，喜欢自动武器，喜欢一切有机械感、物质感的意象，喜欢数码器物，喜欢性能优良的苹果电脑，并险些成为此方面的业余收藏家。
　　日期：2008-7-23　10:30:57
　　既然他已经确定了自己想要通过秩序达到的目标，剩下的就是如何锲而不舍的执行，他很清楚，一切都与时间有关。
　　在他还是一名流水线上的普通工人时，即使囊中羞涩，他也早早为自己购买了一只昂贵的卡西欧潜水手表，表盘与指针上的荧光，保障它在夜间也能让他感受到时间流逝所带来的危机感。至今，这只手表已经在他的手腕上佩带了十年，几乎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成为他身体的延伸物，培养了他对时间的尊重与警惕，使他对于时间的安排与统筹利用，随时保持一点锱铢必较的学究气。而他也因此能够时刻按照时针的跳动频律，来安排每一天的事情。

　　在守灵之夜来临之前，整整一个白天，他都在严格的按照一份隐密的、精准的时刻表来生活，所有的步骤按部就班，和他对待往昔的每一天并无不同。
　　日期：2008-8-5　8:46:48
　　既然他已经确定了自己想要通过秩序达到的目标，剩下的就是如何锲而不舍的执行，他很清楚，一切都与时间有关。
　　在他还是一名流水线上的普通工人时，即使囊中羞涩，他也早早为自己购买了一只昂贵的卡西欧潜水手表，表盘与指针上的荧光，保障它在夜间也能让他感受到时间流逝所带来的危机感。至今，这只手表已经在他的手腕上佩带了十年，几乎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成为他身体的延伸物，培养了他对时间的尊重与警惕，使他对于时间的安排与统筹利用，随时保持一点锱铢必较的学究气。而他也因此能够时刻按照时针的跳动频律，来安排每一天的事情。

　　日期：2008-9-14　0:21:41
　　早上六点钟，他准时起床。睁开眼睛后，他就不断的进行深呼吸，做完这一套吐故纳新的程序，清晨湿润而清凉的气流注入肺中，为他带来清醒感。
　　他陆续打开音响、打开电热水壶，打开垂地的棕色窗帘，打开宽阔的落地玻璃窗，在莫扎特的乐曲、电咖啡壶的咖啡香味中，打开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清晨。
　　已经是秋季了，窗外总是会晨雾迷漫，他在别墅花园里亲手植下的植物，因此半隐半现，叶片湿漉漉的，似乎并不真实，但这并不能妨碍他的心情。世间的每一个清晨充满美好希望！
　　六点半左右他穿上跑鞋出门，在迷离的雾中开始漫长的跑步。

　　身体健康，是林右的秩序体系中，被置于前列的事项，因为他知道，只有身体健康，才能使所有的秩序保持持续运转。他为自己开列详细的锻炼计划，就像一位医生开列健康药谱：每天跑步半个小时，每周另外还有三次有氧运动。两次游泳，一次爬山。
　　跑步归来，已经是七点多，他开始为一天的生活做准备。
　　他的洗澡像一个仪式，先洗一遍热水，然后关掉热阀门，使热水渐渐变冷，冷水在刺激他的皮肤的同时，也使他的全部意识清醒过来。
　　一杯咖啡和两颗煮鸡蛋组成他的早餐，用过餐之后，他拿出一支书写流利的钢笔，把运动的过程中脑中浮现出来的一天工作的主要脉络记在记事薄上，这不是为了备忘，而已经成为一个仪式：记事薄上的日程被一一勾掉时，他就有种满足感。
　　日期：2008-9-14　0:35:18

　　早上八点半，在出门去工作之前，他精心搭配衣装。并在此过程中调整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