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八百年

作者: 落魄小书童


001 孙家傻儿

  咣……本来就破旧的门被人一脚飞踹踢得从门上飞了出去,吓得正在堂下烧水的中年女人一惊,险些摔进灶膛中。
  “二赶,做甚?”这还残留着些许风韵的女人抬头喝道。
  “孙嫂子,不好了,你儿在修整兵器时,被砸了头,昏死过去了,一脑袋全是血呀!”三十多岁的二赶抹着头上的汗水叫道。
  “啊!”孙嫂惊呼一声,顾不得灶膛中烧得旺的火,扔了手上的火叉就向外跑去。
  乡兵营地,数量颇多的废旧武器被扔在地上,不远处围了一圈的人,都头王棍子咧着嘴,使劲的挠着脑袋,一脸的愁容,谁不知孙家嫂子性子泼辣,傻儿都当宝一样的护着,若非这乡兵是农闲之时非来不可,再加上最近兵器修整过多,忙不过来,指挥使大人指名要农闲之后全部取走,他王都头也不至于把孙家傻儿也招进来。

  “郎中请来没有?”王棍扯着刚刚跑回来的快脚小四问道。
  小四抹了一把鼻涕,一个劲的摇着头,“张郞中正在坐堂,出不来呀,要我们把人送去!”
  “屁!送过去人都死了,算了算了,快找块门板,抬去张郎中那里!”王棍子叉着腰大叫着,干巴巴的身板,看起来还真像是一根棍子。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孙家傻儿抬到了一块门板上,飞也似的向县城中跑去,王棍子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只希望孙家嫂子能少发一点火,当众将自己挠了可不好看。
  前脚刚走,副都头又监着这些乡兵们磨刀打箭修枪杆,不过众人却也议论了起来。
  这孙家傻儿,自幼却也不简单,还未上学堂,便会颂唐诗十余首,县城里的私塾先生皆以为此儿为文曲降世,自幼天才,皆愿收为入室弟子,可谁料到,这孙家傻儿愈是长大,就愈发蠢笨起来,到最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整日里痴痴傻傻,眼瞅着二十郞当岁了,却连房媳妇都没有说上。

  “唉,苦的还不是孙家大嫂,自孙家大哥当了乡勇,进了河北打仗,就再没回来,二十年了,怕是回不来了!”人群里的早年丧妻的姚大哥摇头叹道。
  “怕是姚老早就心仪人家孙家大嫂了,何不托个媒人说说媒,干脆娶回家去!”人群里的青皮嘻笑着,气得老姚抓起身边的枪杆就揍了过去,打得几个青皮嘻嘻哈哈四处乱窜,直到副都头连声喝斥,才算是勉强安静了下来。
  床板抬至半路,床板上的孙傻儿就醒了过来,在行进中翻身跳了下来,冲到了路边的阴沟处哇哇的惨吐着。
  孙阳只觉得这脑袋似是要炸开,一口气吐了十几口,差点将胃袋也吐出来,这才好受一些,双手握拳,仰天啊啊的大叫了起来,二十余年了,只能看不能说,憋得他几乎都快要疯了。
  一众人围在孙阳的身后,听得他凄厉的吼叫声,不由得悚然变色,这哪是人的吼声。

  “我的儿啊!”呼叫声不如,得得的驴蹄踏地声,只见孙家大嫂骑着自邻家借来的毛驴赶了上来,二话不说扑到了孙阳的身上就哭了起来,不时的摸着他头上的伤口,伤口不大也不深,已结了血痂,看起来并不严重。
  儿是娘的心头肉,哪怕碰破块皮,也是伤在娘的心里,孙家大嫂搂着儿子哭得伤心,年青丧夫守寡,若是再死了儿子,可真的没指望了。
  “娘啊!”孙阳喃喃的说着,搂住了这个一脸风霜的中年女人,流下泪来。
  孙阳现在醒过来了,再加上了出了事,自然不可能再留在乡勇中修整兵器,被放回了家休养,乡里乡亲的,凡事都不好做得太绝,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孙阳躺在床上,虽然不是富贵人家,家中物品也不是很多,但是却很是干净整齐,老娘正是堂中炖了鸡汤,家中那只下蛋的母鸡被宰了,正在锅里翻腾着,不时的飘来一些浓浓的香气。

  只有孙阳自己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做为一个新时代的年青人,热爱生活,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党,可是自从郊区开始拆迁以后,原本开朗的性格变得阴暗,原本充满了坦途的未来变得崎岖。
  就在那天,数千混黑的人员拎着刀子棍子冲进了新子里,不肯被拆的村民被抓住就打,而在外面,护救车就等在那里,数百名PL就守在村外维持着秩序,没错,亲民的PL们就在村外维持秩序,帮着把打断了腿的人送上救护车。
  孙阳的父母性格刚硬,惹怒了那些混黑的人,争斗中,胳膊粗的棍子砸到了父亲的头上,母亲的颈侧,还没有送到医院,就没了气息,事后,孙阳抗争过,上访过,打过官司请过律师,可是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他们的伞,大得让小百姓一眼望不到边,那时的孙阳,抬起头来,看不到阳光。
  最后某个什么秘书,扔给他五十万块,什么话都没有说,这是什么钱也没有说,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村里死的不仅仅是孙阳的父母,还有另外三条人命,甚至有人到京城去告过,结果,仍然如此,或许这就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阵痛,阵痛到百姓的身上,欢快到当官的身上。
  从那以后,孙阳就从大二缀学,热爱上了旅行,他不是想看什么大好山河,他是想看看,这片山河,被折腾成什么样,还能不能找到一点光明的地方。

  结果,在河南,钻一处据说是很具有传奇性的山洞时,他的眼前一黑便昏过去了,等到醒来时,却似一旁观者似的,看着古人的生活,没错,他钻进了这个叫同样叫孙阳的古人孩子的身体里,还是从小一起长大,幼时,无师自通的十数首唐诗就是他的杰作。
  当这个时空的孙阳渐渐长大时,与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孙阳冲突越来越大,孙阳不想像害到这个幼小的生命,可是他却无处可去,结果,冲突得越来越厉害,幼小的孙阳哪里是他一个成年人的对手,渐渐的,那个孙阳越来越虚弱,孙阳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直到在军械厂修整军械的时候,那个从空中落下的木头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将那个弱小的孙阳彻底的打散,冲突消失了,孙阳,占据了这具身体。
  虽然严格来说他是一个外来者,可是这二十多年来,他亲眼看着母亲为自己把屎把尿,辛苦把自己喂养长,他亲眼看到,那个被称为父亲的人,义无反顾的为了这个叫做宋的国家,提着一杆长枪,告别的还年青的母亲,踏上征途,再也没有回来。

002 普天之下

  窥一斑可知全貌,在从前,孙阳总是听说宋这个朝代有三冗,冗官、冗兵、冗费,再加上扬文抑武,所以才使得这个朝代最终灭亡。
  可是现在身处于这个朝代,孙阳才明白这个时代的可爱之处,甚至是幸福之处。
  宋朝,绝对是让百姓最具幸福感的时代,虽然也有各种税收,但是政策温和,甚至,乡村之间还有学堂,免费的那种,只要少许的餐食费用既可,所有的书笔之类,全部是国家报销,真正的义务教育,所以,宋朝的知识普及率是相当的高。
  所有的孤寡老人,都有专门的收容机构,宋朝,很少有沿街乞讨之人。
  至于冗兵,普通的厢兵兵饷虽然不高,但是一人当兵,养活一家老人还算勉强,若是家中再有一个劳力稍工作一点,就可以把日子过得挺好了。
  而这个朝代善待文人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只要有功名,立马就有奉禄可拿,吃饱了除了一些闲游诗会,剩下的时间总得干点事业吧,所以一些免费的学堂之类的就建立了起来,还能拿到国家补助。

  至于一些头脑更加聪明一些读书人,比如沈括之类的,就有时间和精力去研究一些杂学,正是因为这些冗费,才使得宋朝创造了当时世界上最为辉煌的成就,无论哪一样成就拿出来,都是超出当时西方世界几百年,甚至是近千年之久。
  其实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哪怕仅仅一秀才,也要比后世的大学生强多了,这个时代一个合格的读书人,天文地理无不一通,道藏佛经无一不精,几乎个个都是全才,无论你提起什么话头来,都可以跟你说上三天三夜不卡壳,远不是后世那些混日子拿证书的学生可比,而且他们学习的主动性,更加的强。
  还有一件让孙阳想不通的事情,比如说现在在位的这位敬德皇帝,却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历史上,向学堂那位全知的先生讨教了一下,北边打得正猛的蒙古人,当年确实有一个叫成吉思汗的大人物,也有一个叫忽必烈的后人,可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孙阳可是记得,忽必烈可是那个元朝的皇帝,正在他在位期间,灭了大宋,打造了一个东方超级帝国元,创造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版图的一个奇迹,连欧洲都在元朝的统治之列,虽然这个时期只有不足百年而已。
  现在北面那个正在与大宋对抗的蒙元皇帝叫脱花木,孙阳翻遍了脑海也没有找到这么一个元朝皇帝的名字。

  孙阳并不仅仅是没有听过脱花木这个蒙元皇帝,同样也没有听过宋明宗这个宋朝皇帝,更加搞不明白,什么时候宋朝可以同蒙元打得有声有色,甚至一度还曾兵临大都,也就是蒙元的都城,今天的北京城。
  虽然这宋是雄起了,可是中原无马这个悲剧却依然存在,宋不乏名将,岳飞虽然惨死风波亭,可是在这块土地上,英雄频出,比如说现在最有名的就是大将军牛壮,曾创下以三百精兵在蒙元数万大军当中冲杀三个来回的奇迹,更是创下了镇定山东、河北南部一带,使得蒙元难踏一步,只能绕道陕西进行对中原的军事行动。
  据说,这牛大将军的祖上,曾经岳王爷手下的挺有名的一个大将牛皋。
  当初孙阳在这个世界的父亲,就是以乡勇之名,去投奔的牛壮大将军,如今,牛大将军也老了,年近七十岁了,镇守有余而开拓不足,再加上文人相轻,渐渐的这蒙元又占了上风,败多胜少,山河摇摇欲坠。
  孙阳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河北,离邯郸不远的一个小县城,时常会有蒙元士兵越过牛大将军的防线到后方来袭扰,每一次,都会造成极大的人员损失,乡勇有保家守土的热血,可是装备简陋,却敌不过蒙元铁骑。

  孙阳喝着母亲熬出来的鸡汤,那股浓浓的鸡汤味道直渗到骨子里,母亲就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喝着鸡汤,一脸的微笑。
  “我儿不傻了,我儿是最好的儿!”孙氏摸着孙阳的头发喃喃的说着,一脸都是满足的样子。
  孙阳只觉得一股浓浓的亲情在心底涌动着,自己失去了一个家,可是老天开眼,虽然给了他二十多年的痛苦,却也给了他一个新的家,一个爱他的母亲,孙阳抬头向孙氏笑了笑,只觉得鸡汤的味道正浓了。
  “儿,多喝些,补补身子!”
  “娘,我真的没事了,我壮着呢,我还记得杨老拐教的武艺,从前儿的脑子虽笨,却也都记得清楚,现在头脑清明,身上的力气足着呢,儿觉得,一拳能打死一头牛!”孙阳说着从床上跳了下来,就在这窄小的屋堂里,嘿嘿哈哈的打了一套拳,一套岳王爷传下来的岳家散手,打得倒是虎虎生风,威武不凡。
  就连孙阳都有些奇怪,从前两个意识共用一个身体的时候,他能听能记,却不能练,当初做乡勇的时候,杨老拐,就是那个据说跟蒙古鞑子打了二十多年,最后断了一条小腿,装着木腿的老兵,教他们武艺,他记得清楚,可是今天,却是第一次施展开来,却是行云流水一般的顺畅,甚至他还有一种找个木棍做长枪耍上一通的冲动。
  “哈……”孙阳最后一踏脚,地上铺的砖石硬是跺碎了两块,冲着母亲扬着拳头,二十多岁壮硕而有力的汉子,力气充足,岂能不足,以前两个意识共用身体,几乎什么都不了,憋了二十多年的老处男,火力充足着呢。

  孙阳在这位抚养了自己二十余年的母样面前,像个孩子,逗得孙氏笑个不停,泪花都笑了出来,本来是一副母子温馨的画面,却被人生生的破坏了。
  “孙嫂子……”老姚从门外向屋里跳来,年岁颇大了,腿脚此时竟也灵活无比,一纵就向门内跳来,谁知跳得高了,梆的一声脆响,正正的撞在了门框顶上,一个倒仰,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额头也肿了起来,泪水刷的就流了出来,半天没能起身。
  “姚家叔叔,没事吧?”孙氏站在门口低声问道。
  “没事……没事!”老姚捂着额头哼叽着勉强站了起来,却仍然晃悠着,还孙阳上前一步扶住了他,老姚晃着脑袋,也不知道是谁在他身边,眼前都是一片金星,说话却还利索。
  “姚家嫂子,快带你儿躲窖里去,蒙古鞑子打来了!”老姚低声叫道。

  “什么?又打来了,这天杀的鞑子,何时才能让咱有点好日子过!”孙氏慌慌张张的去扯孙阳,可是一扯,却没能扯动。
  “娘,这事,我得去!儿是乡勇,有保乡守家之责!”孙阳沉声说道。

003 大宋乡勇

  “我的儿呀!”孙氏忍不住再一次哭了起来,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孙氏虽是女人,但是却也懂得,男儿保家卫国的道理,儿正值精壮之年,如何能像她们女人一样,躲在窖中茍延残喘。
  “娘,莫要伤心,待儿杀了鞑子,拎几颗人头回来下酒,娘守好家中米酒,等儿回来!”孙阳喃喃的说道,轻轻的搂了一下孙氏,在孙氏压抑的哭声当中,跟着老姚大步出了院子,他失去了一位母亲,不能再失去位。
  在此之前,孙阳只是一个看客,一个藏在一个傻子体内的看客,他曾跟这小镇子里最有学问的梁秀才学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曾跟着杨老拐习过武,练过大枪,他曾见过县城中的青楼女子为成衣铺子穿着美丽的衣裳在台上走秀。
  他曾见过县衙的父母官将流浪小儿,孤寡老人送进专门的大院里进行赡养,他甚至见过那硬气的书生父母官硬挺着脖子被蒙古人的刀子砍掉却仍未倒下。
  他只是一个看客,可是当傻子最后一缕神识消失的时候,他就不再是看客了,这里是中国,这里是华夏,这里是中土,这里正在蕴育出全世界最为辉煌的文明,毕竟,在宋朝积弱的时候,东边那个恶如犲狼的小日本,虽然这时候已经出了倭寇,但是攻击的,却多是占据臣服于蒙元的朝鲜,而到了大宋境内,仍然保持着敬神一般的崇敬,算是第一次被大宋的文明所征服。

  到了这里二十多年来,他没有学到什么,只学会了一些这个时代最基本的识字等基本的东西,特别是繁体字,却没能学到更加高深的知识,比如天文地理之类,但是在后世,却也有所了解。
  不过这傻子的体质倒是极强,二十郎当岁,又没有失过元阳,身高体壮,足足一米七五,没错,在这个时代,一米七五已经是大高个子,古人所说的身高丈二,或许最多不超过一米八吧,毕竟这时候小日本个子不过才一米四几左右,还时常到中土来借个种什么的来改良自己的民族。
  孙阳前期的体质强,力大不亏,倒是有一把子力气,十里八村,还真就没有比过他的,虽然他的枪法练的并不顶尖,但是晃起膀子来冲撞,竟被人称为千斤傻孙,现在,傻孙却不再是傻孙,别人都说是老天开眼了。
  这年头没什么公共交通系统,大宋又缺马,一般有什么事全凭两条腿来跑,天长日久下来,这腿力倒是练得非凡,只是两条腿跑得再快,也是没有马快。
  大宋最后败得一塌糊涂,不身处古代,真的很难想明白,在这个年月,骑兵丝毫不亚于二战期间的坦克,轻骑就是轻型坦克,重骑就是重型坦克,而大宋骑兵甚少,还是近年来牛壮大将军占了河北、山西北部地区以来才培养出少量的战马来,可想而知,大宋打得倒底有多么坚苦了。
  当孙阳和老姚赶到校场,其实乡勇的校场就是打谷场,宽大得站下几百人也不显拥挤。
  小小的一个沽唐村所能抽调出来的乡勇精壮也不过百多号人而已,剩下的不是年纪大的,就是女人,这些年打来打去,使得临近前线的青壮越来越少了。

  领头却是都头王棍,看到孙阳来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伸手点着孙阳喝道,“阳子,不在家好好养伤,跑出来做甚?回去回去!”王棍挥舞着双手吼道。
  “都头,我的伤已经没事了,而且,老天开眼,阳子又回来了,咱清醒了!”孙阳梗着脖子叫道,伸手从旁边修复的武器堆里取过一把长刀来,又接着捡起了一杆白蜡杆子的长枪来,乡勇多负责修复一些武器,现在倒是不缺这些,就是太缺弓弩之类的远程武器了。
  “你清醒了?”王棍瞪着眼睛问道。
  “要不要我给你背一遍三字经?”孙阳笑道,手上的长枪舞了几个枪花,刷刷竟然舞出一套六合大枪来,虽然多有生涩,却也像模像相。
  “唉,咱这百多号人一去,能回来几个还不知道呢!”王棍叹道。
  “保家为国,若是咱都当缩头的王八,谁都不出头,等蒙古鞑子的刀子砍到父母妻儿的脑袋上,可就没人为咱出头了!”孙阳哼了一声大声说道。

  “呀喝,你还来劲的,不过说得有道理,你们都听着没有,就连孙傻儿都懂这个道理,还用老子再跟你们说一遍吗?”王棍扯着脖子吼道。
  “杀他奶奶的!”几个壮硕的汉子扬着手上的刀子吼道,农耕文明虽然潺弱了些,可若是被逼到炕头上,再有几个领头的,所爆发出来的威力,可比那些游牧民族强多了。
  “沽唐乡勇们,随我去县城,保家护乡杀鞑子!”王棍扬着手上的刀子大声吼道,一众乡勇轰然应声,一时之间,套上牛车,骑着驴子向县城赶去。
  鞭子抽在牛背上啪啪做响,驴子也被打得尔啊直叫,一路跑得竟然飞快,半途遇上了其它几乡几村的乡勇,汇合起来,竟然也有七八百人之多。
  这一带,也只有滨临县才有城墙,不过却只有可怜的五米多高,范围也小得很,但是那里确实是阻敌的好地方,凡是宋人与蒙人打起来,吃的亏就是没有骑兵,只有据险而守,才有几分自保的可能。
  七八百乡勇都是由各乡勇的都头带领,多者二三百,少者二三十,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只是近年来蒙古鞑子不时的轻骑袭扰,乡勇多次备战,各都头倒也相熟,聚在一起谈论着,却也不会误了赶路。
  离县城还有十余里的时候,地面轰轰的抖动着,却听得远处传来了轰轰的声音,是马蹄声,没有人会认为是大宋骑兵,宋骑多位于西北,或是正北前线,极少调回,而又听得鞑子来了的消息,哪里还会是别人。
  果然,几个站在高处的乡勇大声吼叫着鞑子来了,乡勇们登时乱了起来,平原对抗骑兵,十不敌一呀,何况还是仅受过基本训练的乡勇,连厢军都不如。
  没有统一指挥的弊端暴露了出来,各都头下令不一,七八百人,零零散散的各自为战的聚在一起,倒是没有逃命的,一个个持枪拎刀,不管面上是否露出惧色,总算是摆出正面迎战的架式来。
  果然,那些戴着兽皮帽,身上披着皮袍,一人双骑的蒙古鞑子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直奔他们这七八百乡勇而来。
  对方的骑兵数目并不是很多,只有一百来人,甚至可能还不足百,当孙阳看得清楚的时候,对方的骑兵已经冲到了近前,手上的弯刀也举了起来,嘴里发出一阵阵怪啸声,扬刀便杀了过来。

  铁蹄踏处,毫无组织的乡勇登时杀得大乱,甚至不少人都直接被马匹撞得飞了起来,庞大的马身以高速冲撞起来,杀伤力比刀子还要可怕几分。
  骑兵冲杀而过,血水飞射,孙阳只觉得眼前一亮,手上的刀子半举而起,一股大力传来,虎口登时便麻了,手上的刀子也飞了,但是却也躲过了一名骑兵的一刀之威。

004 乡勇威武

  蒙古骑骑从这些散乱的乡勇当中冲撞而过,亏得乡勇阵型散乱,若是再密实一些,怕是直接就被连砍带踏,杀得差不多了。
  蒙古骑兵穿刺而过,却也只杀了不过三百余人,大部分人都被冲散了,骑兵夹着巨大的惯性冲过,若是正规军作战的话,这些骑兵根本就不会停下,只会绕个圈子再杀回来,但是面对这些潺弱的乡勇,冲过之后,喝马停步,原地转起了圈子,这可是兵家大忌,若是有一队弓弩手,只消在他们停止之时,一阵利箭覆盖过去,就会打掉大半,可惜,乡勇手上无弓无箭,仅有几张猎弓,射程不过三十余步而已,猎个野鸡野兔还成,杀人,难了些。

  孙阳刚刚与骑兵对上一刀,虎口已流出血来,甚至连这脑子都嗡嗡做响,看着四处乱跑,寻着自己都头的乡勇们,再看看已经原地停住,正是驱马回身的蒙古骑兵,登时急了,若是再这么下去,他们这剩下这五六百人,根本就不够人家杀的。
  “呔!”孙阳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爆喝,使得周围百余人都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孙阳一把将上衣扯了下去,托原本那个孙傻儿的福,稀里糊涂的跟着乡勇凑过几回热闹,虽然没帮上什么忙,却也经过战阵,不至于让孙阳也慌了手脚。
  孙阳将上衣甩到地上,鼓动着身上的肌肉,古铜色的皮肤倒显出几分雄壮的英姿来,此时的孙阳一脸的怒容,哪里还有从前那个孙傻儿的憨态,连身边的同乡都没能认出他是谁来,直以为是哪位将军高官。
  “手里拿长枪的,到前面来,他们冲来,便捅下马来!刀手!刀手!手里拿刀的,跟在后面,鞑子落马,便剁了他们的脑袋做下酒菜,都过来,过来!”孙阳扬着手上的白蜡杆长枪吼叫着,仅仅是几嗓子吼下来,便有些嘶哑了。
  乡勇们不缺做战的勇气,也不乏胆识,近年来战乱频发,此处又距前线不远,这些有胆子跟来的乡勇,最少也是打过两三仗的,现在有了孙阳跳出来指挥,一个个拎刀持枪的冲了过来。
  “枪尾抵地,斜指前方,刀手,列队,准备!准备!他们要来了!”孙阳吼叫着,更是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头,将长枪的尾端顶到了地面上,尽量的伏低了身子。

  一旦有了组织,剩下那些慌乱中的乡勇也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来,有样学样,竟然摆出一个二百多人的枪阵来,刀手居于后面,看着骑兵冲了过来。
  “长枪手,伏低身子,盯着骑兵,冲上来的,尽管将长枪向人刺去,若不及,刺马亦可!”孙阳伏着身子大声吼道,两只眼睛更是瞪得溜圆。
  一百骑兵,二百匹马一起冲来,踏地如雷,万马奔腾一般,这还仅仅是一百骑兵而已,若是千骑,万骑当如何!
  孙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跟着烧了起来,特别是瞪着那一溜的马腿翻腾着靠近,压力之下,心底更是涌起一股蛮横之气来,暴戾得张口发出一声巨吼,这种静等兵马临近的压力,会给前排的士兵产生两个极端,要么是想扔了手上的武器逃命,要么,就是像孙阳一样,爆发出一股不怕死的凶横之劲来。
  “弃枪逃脱,难脱背后一刀成小人,徒留千古骂名,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正面迎敌,被砍死也有脸面到祖宗面前挺直腰杆!”孙阳高声大吼着,吼声,几乎被骑兵淹没,却也传得周围人之耳,所有的人都跟着吼了起来,那些几乎崩溃想要逃命的,再一次变得坚毅了起来,跟着吼叫了起来。
  骑兵终于临近头前,或许他们没有想到,一只小小的乡勇,竟然没有被骑兵冲散,还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来,临近阵前,提缰跃刀,孙阳只觉手上长枪一重,却是刺入了马腹当中,也亏得是头排,对方跃马,正中马腹。
  孙阳几乎是瞪着眼睛看着一个大圆脸盘,一脸乱胡子的蒙古人摔在自己的身边,将身边的一名同乡砸翻在地。
  断了长枪的孙阳下意识的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这蒙古人,二人翻腾之际,孙阳只觉头上乌云密布,然后腹处一重,多年练出来的腹肌一崩,跟着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那压在身上的蒙古人被马蹄踏了后背,登时了断了脊骨,嘴里不停的冒出血水来。

  哪怕对方的骑兵再多一点,孙阳也无法留得命在,幸好骑兵少,只被踏了一脚,骑兵就冲入阵中去了。
  长枪兵损失惨重,但是如林的长枪却逼得这百余名骑兵放缓了速度,先被长枪放翻数十,又失了速度,骑兵失速,几乎与步兵没什么两样,甚至不如步兵来得灵活。
  孙阳忍着腹中翻江倒海似的恶心感,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滚身站起,从身边抄起一根长枪来,扭身便冲了上去。
  一名蒙古骑兵正挥着手上的弯刀将一名乡勇劈翻在地,不是都头王棍是谁,孙阳怒吼一声,纵身而起,奋力的将手上的长枪飞射了出去,长枪从那蒙骑的后背刺入,自前胸冒出,这支深入敌后的蒙骑为了速度而去掉了所有的防护,或许他们也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一支乡勇的顽强狙击。
  身边死者甚多,孙阳倒是不缺武器,伸手抄了一另一把长枪,再次大步上前,一枪捅了出去,距离远,但是孙阳捅的却是坐下的马,而且还是马的后肛。

  长枪入体两尺,伤马惨嘶一声,后蹄一甩,疯了起来,将座上的蒙兵都甩了下来,踏在蹄下疯狂的跳动着。
  孙阳连毙两敌,杀出凶性来,伸手捡起一把弯刀来,再次奋力的扔了出去。
  这几十号骑兵被数百乡勇围在其中,各种武器招呼着,孙阳发了疯似的将手上的武器投掷出去,引得他们效仿,纷纷投入手上武器,登时又将大半蒙骑打下马来,只残余数骑,突破了手失武器的乡勇,向远处逃去。
  孙阳再次伸手捡起一把长刀来,向一名受伤颇重,却仍然挥舞着手上弯刀的蒙兵冲了过去,那蒙兵身受重伤,挨了一刀,从脸到胸好长的口子,早已失了力气,孙阳一刀劈飞了他手上的弯刀,再一刀,硕大的人头飞上空中,下落之时,被孙阳一把抄在手上,手举人头,另一只扬起手上长刀,奋力呼喝了起来。

005 鹤立鸡群

  一身是血,一手人头一手刀的孙阳此时看起来,全身上下一片血红,面目不清,如同恶鬼,却也激起了那些乡勇们的凶性来,纷纷抄起刀子四处割起了人头,一战惨胜,七八百人,残余不过三百有余,百多人头却仍然不够分,不少人抢不到人头,直接割了一只胳膊或是大腿抡在手上疯狂的呼喊着。
  乡勇虽有都头甲保带领,但是组织性还是比较松散的,孙阳干出这么一手来,几乎就是凭一已之力救了所有的人,登时这地位就上去了,威信大增,人群中的几名同乡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这个前日还是傻儿的孙阳,怎么今日就变成了魔神?
  几名残余的同乡高呼着跑上前来,一把抬起了孙阳,就在这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将他们高抛了起来,以乡勇的身份,虽然伤亡惨重,却杀了百余名蒙古兵,还是骑兵,这可是大胜,足以鼓舞人心。
  孙阳被人高高的抛起,连抛了十几下才将他放下地来,落地的孙阳虽然还是目光炯炯,却也有些手足酸软,这可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再加上被马踏上那么一下,虽有一名蒙兵相隔,这胸腹间却也是难受得要命,但是此时士气正高,不得不强压下那种呕吐感,强作欢颜。
  此一战,让孙阳的地位直接升到了其它几村乡勇都头之上,一挥手,领着人挖了坑,将同乡埋葬,做好标记,准备日后再取回,送归回乡入祖坟。
  借着挖坑的时候,孙阳悄悄的躲开,哇哇的连吐了数口,甚至吐出血水来,怕是伤及内脏,好在呼吸行动并不受影响,想必伤得也不重。
  “孙哥,可好?”疑惑的询问声自身后响起,孙阳回头,却见同乡林忠,林忠本来是一个挺傲气的人,个头高,比孙阳只矮了一个脑瓜顶,同样有力的一个汉子,虽然年方二十二,娶了妻也生了子,不过十里八乡却也有名的狠人。

  只是这一战之下,林忠却怂了,他也跟着乱了,直到孙阳站了出来,走在第一个抵枪之时,他才跟了上去,不过却是拎着刀在后面剁鞑子,如今,这一声孙哥,倒也叫得心甘情愿。
  “没事,让马踩了下,这胸腹中有些难受,吐上一口舒服多了,这事别说出去!”孙阳揉着胃部轻声说道。
  “放心,不会乱说,当真没事?”林忠不放心的问道,把刀子向腰带上插了,大步走了上来。
  “当真没事!”孙阳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咚咚做响,跟林忠一起向外走去。
  当乡勇们重新整队以后,却多了一股精神劲,那是一种胜仗之后,叫做士气的东西,就连那些都头都在看着孙阳,从一个普通的乡勇,孙阳这一战,就奠定了他的领导地位。
  宋人不傻,比哪个朝代的人都聪明,若是想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活命,有一个合格的领导者是十分有必要的,那几个乡勇都头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领不了军,都下一百余人,已是极限,若是再多,怕是就要手忙脚乱了。

  孙阳现在看着那些人都在盯着自己,却也明白,自己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成为了领导者,心里多少也有些发毛,若是打起游戏来,千军万马不在话下,可这是人,都有着思想的个人,不是电脑里的数据,不可能鼠标一点,就悍不畏死的冲锋。
  但是走到这个份上,孙阳已经不能退了,只能一咬牙,接下了这个位子,虽然无人任命,可是孙阳却也成了沽唐乡勇的都头,兼着这支三百余人的乡勇的都指挥使。
  当这三百乡勇再一次踏上前向滨临县城的路时,气势竟然比之前七八百人还要足,一个个扛着枪或挎着刀,昂首挺胸,精神劲气十足。
  当赶到县城的时候,周围的材乡已经派了不少乡勇赶来助阵,不过万余人的小县城,此时竟聚了乡勇五千余,孙阳带的这一支是最为出众的,虽然都是同样的普通装束,手里拿的也是修整的兵器,可是往空场上一站,鹤立鸡群,再加上了一身的鲜血,腰带挂着血淋淋的人头,逼得他们周围三丈之内,不敢站人。
  这支带血而来的乡勇支援部队最终还是惊动了滨临县令高大人,当一身便装,腰带宝剑,白面长须,一脸读书相的高大人打听了一番,向孙阳拱手,做了个长揖,孙阳连忙还礼,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孙壮士当得,当得,这一袭,杀得百余蒙古骑兵,此乃乡勇,厢军之大胜,本官自当奏明官家,为孙壮士请功!”高大人高声说道。
  “多谢高大人抬爱!”孙阳拱手为礼,却也不再矫情,接下了这份大礼。
  “本官身为一地县令,自有战时统领之责,却也有乡勇任命之责,既然孙壮士如此威武,便为本营指挥,率你临乡乡勇,奋勇做战,保家卫国!”高大人高声喝道,有了高大人这一声任命,孙阳算是坐实了这五百人编制的营指挥使,只不过却是不满编的,与百余名蒙骑一战,折损半数,着实伤亡惨重。

  “高大人,不知敌人有兵将多少?何时来袭?”孙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话题,之前召集乡勇,只说蒙骑入侵,却没有提及人数与速度地点等更加详尽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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